我是一只候鸟

我是一只候鸟

　　生活在繁华的都市，心却紧系遥远的乡村，我的情思不停地在这两个落点上游移。

　　老家的亲人虽已越来越少，但近几年我经常会找出若干理由回去探望。妻说，你像一只候鸟，想去就去吧，今年打算什么时候迁徙？我嘿嘿笑道：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候鸟，喜欢不同的季节，等下雪了我

　　我拥有一个收入稳定的工作和生活幸福的家，十几幢标准一致的林立高楼之中有二扇窗口是我安歇的归巢。每天，太阳毫不吝啬地把温暖送来，使每一个房间都充满了温馨，一家人在和谐的环境中共同成长，当快乐的笑声从窗口传递出去与自然相融合时，我的思绪也会随之飘向远方。

　　我的祖籍在苏北一个偏僻的村庄，而我却在父母亲征战二十多年后出生于城市，幼小时全家下放回到了原籍，从此，那里留下我们兄弟姐妹童年的脚印。田坎边、河堤旁、大树上到处刻录着我和小伙伴们天真的故事，再后来又落实政策回城定居，每一次搬迁，都有一段难忘的背景，记忆在我的心灵深处。

　　老家是一个沟渠交织、河荡相连的水乡，闭塞的交通使乡亲们难以展开欲望的遐想。每天清晨，小队长的哨声总是第一个响起，尖锐刺耳的叫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接着，煤油灯一家接一家像萤火虫似地跳动起来。晨炊升起，还不时听到干咳的颤动，放鸡、喂猪、喝了二碗稀粥后，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辛苦苦地劳作。乡亲们坚贞不倔地哺育着自己的后代，坚守着自己的家园。

　　给我影响最深的是那条九曲十八弯的塘河，她曾给予过我母亲般的乳汁，使我懂得什么才是难忘。

　　春天。葱绿的植物遍布了每一块土地，大堤内，几十米宽的油菜花鲜黄鲜黄，向两边延伸，招来无数蜜蜂欢快地飞舞。大堤两边整齐地栽着正在生长的大叶杨树，鸟儿在树枝上不停地叽叽喳喳嘻闹着。大堤外十几米宽的芦苇一字长去，在风的指挥下，翩翩起舞，发出沙沙的声音，似在窃窃私语。端午节的前夕，我们会採下一片片芦叶，它们在母亲灵巧的手中诞生出一只只香喷喷的粽子，给我们带来美好的享受。

　　夏天。我们赤身裸体在塘河里象鱼儿一样戏水、畅游，追逐南来北往的船只，这时没有羞涩，没有烦恼，没有生活的忧虑，甚至没有对未来的思考。有的只是童真、纯洁和发自内心的快乐。在浅水处，用水乡孩子特有的本领，捞鱼摸虾，然后带回家，做一碗美美的鲜汤，那滋味至今还回味无穷。

　　秋天。万物都开始收敛、变得成熟了。稻子黄了，象慈祥的老人点头哈腰向过路人打着招呼，这是收获的季节，笑得最美的要算辛勤忙碌了半年的村民们。他们等不得队长的哨声，就争着下地抢收着希望。这时你会看到，人群中定少不了我们的身影，一放学，我们拎着破旧的柳筐，细心的捡拾掉在地里的稻穗，然后坐在船头，迎着风，在大人们摇橹的“吱吱”声中，和着大男人们粗犷变调的歌声回家。

　　冬天。冰覆盖着整个河面，田里的土松松的，象棉被保护着麦苗，它们乖巧地躲下边做着春天的美梦。而这时冷热不怕的我们却异常兴奋，因为新的一轮游戏又开始了。我们用冻疏了的泥土作武器打仗，把它们装在破了指头的袜筒里在冰面上写字、画画，沙土从破洞中象粗线般流出，在我们自认为神奇的手中自由地飞洒，这种杰作只有我们才能创造，那种无暇的想象力无人可比。馋了就挖河边的芦苇根，经过水洗后，雪白鲜嫩，象刚长出的细藕，嚼在嘴里甜津津，天黑了还不忘背上父母交待的拾一捆柴禾的任务。

　　有时，我会将这些生活的某个章节讲给家人听，妻一贯的反映就是表现出无尽的同情和叹息，不厌其烦地成为我最忠实的听众，偶尔还摘下１０００度的近视眼镜挤出几滴无奈的眼泪，这使我更加感动，儿子却在我讲述故事的过程中突然问那个冰凌和冰琪凌有什么区别？对此我只能耸耸肩，悻悻而然，小子你会长大的。

　　记得回城后第一次回老家探亲，也是一个严寒的冬日，我看到的一切都变得灰黄、光秃秃的，塘河也沉寂了，没有了儿时的感觉，甚至感到心怯，也就是几年的时间，是家乡变了，还是我心变了？我不敢吱声，默默无语中只见乡亲们和父母的热情在燃烧，那一种撞击至今在我心头久久不灭。

　　五年前，突然接到母校一个叫民的同学的来信，邀请我这个“人物”参加校友联谊会，这对我每年看着身边的同事参加校友会而羡慕不已的局外人一个意外的惊喜。

　　组织者民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见面时才知他已经是拥有数千万元的建筑开发商，如今居然回到村里当了一名村长，他说：现在政策好了，回家同样可以发财。这几年在他的带领下，把一个小乡村建成了一个美丽家园，他说，村里的几片厂解决了全村人的生活，下一步就是扩大、建村民公寓，也送你一个大套如何？那一刻我热泪盈眶。

　　喝完酒，我们来到塘河的大堤上，放开喉咙尽情唱着儿时的歌谣。

　　那个冬日已不再寒冷。

　　喜欢都市带来的热闹快乐。高耸的楼群、清爽的街道、穿梭的人流、五彩的灯光，还有浓烈的文化氛围，高端的科技结晶，每天都在撞击我的灵魂。

　　衷爱乡村宁静营造的平和、宽阔的田野、弯弯的小径、纯然的乡风、温柔的问候和深情的祝福，那一种祥和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我就是一只候鸟，我有两个家，一个在都市、一个在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