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对迁谪文学传统的突破
刘禹锡对迁谪文学传统的突破
怨愤:屈原以来的迁谪文学传统迁谪(或谓贬谪)文学究竟始于何时,学界尚无定论(注:或以为源于《周易》、《春秋》,或以为起于《诗经·小雅·四月》,又或谓当从屈原始,严格意义上的迁谪文学当以后说为是。),但以屈原作为中国文学史上较早的最具代表性的典型迁谪诗人,则是众所公认的。屈原遭谗被逐,而始终抱穷守志,伏节死直,忠君爱国,尽心竭智,为后来的迁谪诗人树立了理想的人格范式。他那凄恻的怨愁、沉痛的忧惧和极度的愤忿,为后世的迁谪文学奠定了传统的基调。从现存的二十余篇赋看,篇篇充满着恐、悲、伤、哀、怨、愤、忿,郁邑、愁苦、伤怀、永哀、忧心、轸怀、郁结、烦冤、怛伤、惨郁等字眼,可以说忧思与怨愤是屈原迁谪之作围绕的核心与主题。他忧,忧楚国之倾危,“恐皇舆之败绩”(《离骚》);忧年岁渐老,功业无成;“恐美人迟暮”、“恐修名之不立”(《离骚》);忧小人占先,闭塞言路,“恐导言之不固”(《离骚》);忧国势削弱,哀“民生多艰”(《离骚》)。他怨,怨怀王听信馋言,不辨忠奸,“荃不察余之中情兮,所信馋而齑怒”(《离骚》)、背信弃义任性多变,“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离骚》),不察实情亲奸远贤“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惜往日》),“与余言而不信兮,益为余而造怒”(《抽思》);怨世道不公,世风浇薄,善恶不分,嫉贤妒能,“世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世幽昧以眩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离骚》)。他愤,愤斥党人苟安偷乐,祸害国家,“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而险隘”(《离骚》);贪得无厌,嫉妒成性“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各兴心而嫉妒”(《离骚》);结党营私,残害忠良,“邑犬之群吠兮”(《怀沙》)、“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颠倒黑白,悖理枉法,“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离骚》);谄谀献媚,伪装作态,“外承欢之@①约兮,谌荏弱而难持”(《哀郢》)。他甚至激愤地表示心底的绝望,要弃国而去,离都出走,“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离骚》)。忧、怨、愤,既是屈原流放生活中的情感特征,也构成了屈原迁谪文学的核心内容。它们之间有着某种相倚相生的辩证关系和逻辑联系。忧而生怨,怨而生愤,怨愤之发便形成了《离骚》,形成了屈赋,形成了迁谪文学。这正如屈原在《惜诵》开篇中所说的:“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可以说,怨愤精神是屈赋的灵魂,是迁谪文学共同的普遍特征。尔后千年中,迁谪诗文多不出此范围。
西汉贾谊,贬为长沙太傅。长沙乃卑湿鄙俚之地,湘水乃屈原投江之所,谪住于此,自以为寿不得长,故引屈原自喻,追怀伤悼,写成了《吊屈原赋》、《fú@②鸟赋》、《惜誓》、《旱云赋》诸篇,宣泄他深沉的忧惧与怨愤:
“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③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以上《吊屈原赋》)
“黄鹄后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所贼”。“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以上《惜誓》)。
“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fú@②鸟赋》)
忧时忧国忧性命,怨君怨人怨命运,怒斥小人,悲愤难遏,一如屈原。不仅赋的抒情文体形式一致,而且许多语句词汇都相同。难怪从司马迁以来都并称“屈贾”。这说明,他的贬谪文学从情感内容到表现形式都是与屈原的怨愤传
统一脉相承的。魏晋六朝,世事纷乱,时局动荡,流离转徙,已成了士人的家常便饭。贬谪之苦,反而难得引起太多的关怀,因而迁谪诗文也相对显得沉寂。但人们朝不保夕的生活,加剧了诗人的恐慌心理,于是,迁谪诗文中忧惧之情加深,执著精神减弱,比之屈原,已是忧多愤少。历刘宋、南齐和萧梁三朝的诗人江淹,曾被贬官建安吴兴(今福建浦城)令三年,是个正宗的迁谪文人。他在谪中写下的《恨赋》、《别赋》、《泣赋》、《待罪江南思北归赋》等,幽怨凄楚,令人不忍卒读。如云“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迁客海上,流戍陇阴,此人但闻悲风汩起,泣下沾襟,亦复含酸茹悲,销落烟沉。”(《恨赋》),其中颇有身世漂零、畏惧忧戚之感。虽然少了激愤,但忧怨的传统基调并没有改变。
如果说魏晋六朝因为时局动荡,迁播流徙与居官安位之间的反差并不很大,因而在贬谪文人心中引起的震撼相对乏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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