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红楼梦结局让人难以承受之重
新版红楼梦结局让人难以承受之重
得知新版红楼梦的结局是宝玉科考及第,成为支贾家大势于将倾的人物。内心先自一个踉跄,后来又从记者后续的采访中知晓不少观众对这样的结局很是期待,不由得心生感慨,呜呼,悲剧欣赏的“圆满崇拜”情结作为我民族之特色,生命力还是颇为强盛啊!
中国古典悲剧作品的惯常主题就是作品主人公美好行为在现实社会中遭遇困厄,经过艰苦卓绝的抗争之后,最后会在现实世界或虚幻世界中得以实现和伸张,像窦娥冤,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由高鹗续写的红楼梦结局也写到了家业复起,兰桂齐芳之类的所谓终享。
按理说这样的续写体现了中国古典悲剧作品的惯常主题,可是却遭诟病,认为是庸俗不堪。国学大师王国维对圆满结局的悲剧是持否定态度的,在红楼梦评论中有抨击之语。他认为“始困终享”是违谬悲剧性质的。鲁迅先生在谈到红楼梦的续改之作很是愤慨,“或续或改,非借尸还魂,即冥中另配,必令‘生旦当场团圆’才肯放手者,乃是自欺欺人的瘾太大,所以看了小小骗局,还不甘心,定须闭眼胡说一通而后快。”
高鹗续写的红楼梦结局写到了家业复起,兰桂齐芳之类的所谓终享违背了悲剧的性质而遭人纰缪,但是他续作的由于宝玉对黛玉的思恋最后以出家而了却尘缘的.悲剧却得到了肯定。如今新版的红楼梦的结局则悖逆原著又远矣,不但没有宝玉忠于爱情出家的结果,而且还安排了他中举后担负贾家振兴大业这样的重任。如此的结局本已荒谬,却还甚合人心,实在是无法可想。
不由得思量,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翻版?
或许这暗合了我民族之心理。王国维这样论述过:“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着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非是而欲餍阅者之心难矣。”基于这样的国民心理,所以用圆满来调和矛盾,把深刻的主题变成了光明的尾巴,满足的欣赏心理,从而削弱了对作品本身的质疑与批判现实黑暗的力度。
规避对现实黑暗深入洞悉渴望完满的心理非独我们拥有,前苏联也存在过。柴可夫斯基天鹅湖原剧,本来是西格弗里德王子为黑天鹅奥季丽亚的魔力所魅惑,迷恋于她而抛弃了奥杰塔,后者在悲痛欲绝中死亡。此剧在前苏联演出时,权力人物进行了干预,说生活美满的苏联不该有悲剧,于是大剧院的艺术总监格里哥罗维奇只得违背柴可夫斯基的初衷,令痴情的白天鹅与西格弗里德王子破镜重圆,皆大欢喜。
天鹅湖转悲为喜,只是出于权力人物的干预,和我们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们是众心归一。日本女学者中野美代子在从小说看中国人的思考方式中直言不讳的指出:“几乎所有的人都怀着对幸福的渴望,不愿直视现实中的悲剧,于是很轻率地给所有虚构的故事安上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这样的民族是很少见的。”评价话语很是让人难堪,但是这样的定论却不是无稽之谈。我们要做的是正视现实。可以明确的是,作家创作悲剧的目的是想展示苦难和不幸,严肃地探求人在世界中的坐标,提出生命中最深邃的存在并促人思索其存在的依据,表现对人的价值尊严等的庄严关切。悲剧红楼梦翻拍成喜剧结尾,虽然暂时麻痹了我们的心理神经,聊得安慰。却削减了我们对宝黛一痴一傻、一亡一癫的情感睽隔难以沟通的爱情悲剧之因进行深入的考量。
浮躁喧嚣的当下,悲剧文化俨然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古典爱情悲剧文学红楼梦翻拍成喜剧结尾,无不是在增强悲剧的边缘化。对悲剧的圆满崇拜心理长此以往,构成的是我们民族精神内核的缺损和扭曲,它会让我们在对团圆的盲目崇拜里,演变成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消弭对苦难现实正视的力量,脆弱我们的情感,弱化我们直面灾难的担当意识,最后无法承受生命的悲剧。
湮灭美好的东西毁坏所彰显的悲剧力量,将是我们更大的悲剧,新版红楼梦结局化“悲”为“喜”,注定是难以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