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骆驼祥子》中虎妞形象
论《骆驼祥子》中虎妞形象
《骆驼祥子》是人民艺术家——老舍(舒庆春,1899—1966)所著的长篇小说,描述了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时期人力车夫的悲惨命运。祥子是旧社会劳苦大众的代表人物。下面是小编整理的论《骆驼祥子》中虎妞形象,欢迎阅读与收藏。
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老舍的代表作,作品真实反映了旧中国城市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小说以城市贫民为主要描写对象,成功塑造了一系列的典型形象:祥子执着老实、虎妞蛮横泼辣、刘四爷苛刻自私、小福子的潦倒无奈、高妈的精明投机、曹先生富有正直正义感等等。这些人物形象在深化作品主题、反映社会现实方面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虎妞这一人物形象,文章着墨不多,却力透纸背。下面试对《骆驼祥子》中虎妞这一人物形象作一粗浅探析。
一、虎妞的性格特征
虎妞是老舍的小说《骆驼祥子》中成功塑造的典型形象之一。她在小说中兼有双重身份:车厂主刘四的女儿,人力车夫祥子的妻子。这似乎是矛盾的两面兼于一身,使她的性格具有二重性。
1、粗俗而又丑陋的虎妞
通览全文,虎妞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丑”,“丑女”就是虎妞的代名词。虎妞之所以称之为虎妞,不仅是因为她长的虎头虎脑,和别人对话还时不时“露出两个越老越结实的虎牙”,“吓住了男人”,而且有时她“象人,又象什么凶恶的走兽”。老舍先生在作品中多处运用“走兽”来形容虎妞。如在写虎妞去曹先生家找祥子这个情节时,就曾把虎妞描写成一只尖嘴的狐狸:“眼中带出些渴望看到他的光儿;嘴可是张着的,露出点儿冷笑;鼻子纵起些纹缕,折叠着些不屑与急切;眉棱棱着,在一脸的怪粉上显出妖媚而霸道。”在写祥子从曹家回来时,又把虎妞描绘成拔去毛的冻鸡:“头发髭髭着,眼泡儿浮肿些,黑脸上起着一层小白的鸡皮疙瘩,象拔去毛的冻鸡。”虎妞自小就未受过封建礼教的渲染,缺乏教养,这样的家庭生活影响,使她没有一般女人所具有的温良贤淑,“她什么都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有时更多一些花样”。
在中国旧社会,一个女子的生存基础就是美貌和贤淑的品德。虎妞从小没有母亲的教育,跟着流氓父亲生活在车场,在清一色的男性世界中长大,耳闻目睹的是车夫的辛苦劳作和车夫的粗俗,耳濡目染,她也浑身沾染了许多社会上的不良习气,不知道女孩子应有的品行。作为女性,她又老又丑、又黑又粗,她已没有了取悦于男性的外在资本。在男人们的眼睛里, 她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要求。虎妞是个性格粗俗的、酒也能喝四两的男人化了的女人。
2、蛮横而又泼辣的虎妞
虎妞不但外表长得“虎头虎脑”,做起事来更像一只“母老虎”:蛮横、泼辣,直来直去,口无遮拦,从不拐弯抹角,一切都挂在嘴上、堆在脸上,连打人都是明着干,给人一种“悍妇”形象。
虎妞一出场就让人领略了她的泼辣性格。祥子从兵营里逃出来再次回到人和车厂时,虎妞一见到祥子,两眼就发光,放下筷子扯着粗嗓子直吼:“祥子,你让狼叼去了,还是上非洲挖金矿去了!”“过来吃碗饭!毒不死你!两碗老豆腐管什么事!”“虎妞一把将他拉过去,像老嫂子疼爱小叔子那样。”她为了勾引祥子强迫他喝酒时,骂祥子是“窝窝头脑袋”,说如果不喝就“揪耳朵灌你!”在虎妞的骂骂咧咧背后,掩饰不住的是她那一种盼望与欣喜之情。这种思念的表达方式是虎妞式的,粗鲁却慈善,她没有别的女人那种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羞态。再如:“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护着你,疼你呢!”“这两天连人带车都白送了,你这小子有点运气!别忘恩负义就得了!”她那粗鲁、泼辣的性格,在她说的每一句话中都表现了出来。就连快结婚了,对待祥子还是这样的说话:“好吧!我没功夫和你吵嘴,咱们各凭良心吧!给你这十五块钱吧!你要是到日子不打扮得像新人,你可提防着!”她以这种粗野的、蛮横的形式来表达她独特的温情,她没有一般新娘的娇媚,更没有一般女人的温柔,有的只是很直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
如果说虎妞对祥子表现出泼辣中夹杂着喜欢、爱抚和亲昵,那么虎妞对别人的泼辣却又是另外一种风味了——完全是一种“悍妇、泼妇”形象。刘四寿庆时,虎妞与父亲的那场舌战的中心内容是虎妞与祥子的婚事。两人强悍泼辣的性格一触即发,矛盾很快趋于白热化。刘四指着祥子对女儿吼道:“你甭看着我办事,你眼儿热!看见?我早就全看见了,哼!”虎妞丝毫不让:“今儿个都说清了也好,就打算是这么笔账儿吧,你怎样呢?”当刘四喊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要赶祥子走时,虎妞便一横到底,索性将最后招数用上了:“干脆说了吧,我已经有了,祥子的!他上哪儿我也上哪儿!你是把我给他呢?还是把我们俩一齐赶出去?听你一句话!”两个都不服软的本性,又促使他们继续斗气进而撕破了脸皮。刘四竟然骂自己女儿“呸!好不要脸!”虎妞居然也能骂出“你六十九了,白活!”紧接着,刘四也耍性子,断然宣布断绝父女关系。虎妞则更显她的泼辣劲,一跺脚,扬言自己嫁自己,并反问刘四:“我卷起铺盖一走,你给我多少钱?”在一片谩骂声中,虎妞任性泼妇形象跃然纸上。
3、精明而又自私的虎妞
虎妞是精明能干的,人和车厂在她的管理下,生意兴隆。虎妞在未出场前,老舍就对她作了一番介绍:“帮助父亲办事是把好手”,“刘四爷打外,虎妞打内,父女把人和车厂治理得铁桶一般。”足见她有过人的精明之处,不精明自私,不可能把车厂治理得铁桶一般。正所谓“有虎父必有虎女”啊!
精明的虎妞为了骗取与祥子的婚姻,所用伎俩在今天看来还不为过时。两人一见面,虎妞便先声夺人,呵斥埋怨,积极争取主动,后又故意将垫了枕头的肚子努了些出来,低柔地叫了声“祥子”并且凑过去告诉他“我有啦!”老实的祥子怎么办?他早已晕头转向、走投无路了,只能听任虎妞的摆弄了。为了征得老爷子同意和祥子的婚事,虎妞颇费心机,决定在刘四爷六十寿庆时,她让祥子去她家帮忙,着力讨好老爷子,想趁老爷子高兴时再向其摊牌。然而当这一招不灵时,索性跟父亲顶着干。她不是盲目地和父亲争吵,她知道人和车厂没有她不行,老爷子离开她车厂是经营不下去的。她觉得她与老爷子吵架是胜券在握,只是她没料到刘四爷是铁了心的反对,刘四宁肯把钱乱花掉,把女儿葬送掉,也决不便宜这个臭拉车的!但虎妞也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为父亲已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而父亲从来没有为她自己想着过,现在自己已经三十七八岁了,同时自己的老、丑及所处的地位无时无刻不在催促自己赶紧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可以依赖的、并能掌握而且靠得住的男人。她选择了祥子,离开了父亲。这足以让我们看出虎妞的精明之处。
虎妞找上祥子,并不甘心“作一辈子车夫的老婆”,她根本就瞧不起车夫这个行当。虎妞与祥子婚后第二天,他们商量今后怎么办。木讷的祥子问道:“你有多少钱?”自私的虎妞反应却是:“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问这个嘛!你不是娶媳妇呢,是娶那点钱,对不对?”虎妞根本不了解祥子的思想,甚至根本就不尊重祥子,她总是以自私的心理、唯利是图的本性来看待周围的人和身边的事。老头子的出走让她感到什么都不可靠,她不能信任祥子,她怕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车后,祥子变了心而抛弃她,因而她只买了一辆车,让祥子去拉,她待祥子不是像待丈夫那样平等。自私的虎妞认为只有钱在自己的手里,优势才会在自己身上,才能控制得住祥子。
4、变态狂的虎妞
在虎妞与祥子的关系中,我们虽然能看到虎妞追求祥子耍弄了小手段,甚至有时行为可以称得上恶劣的,但也是迫不得已的, 因为她的幸福只能由她自己去争取,这是她的无奈。我们不得不承认她对祥子爱是真诚而专一的。尽管虎妞所追求的还谈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顶多只能算作是一种生理上的要求,但由于特殊的家庭生活环境而长期遭受性压抑,因而产生了性变态心理和生理倾向,但这我们是可以理解的。老舍先生在作品中反复写到婚后的祥子身体明显衰弱,祥子为了躲避虎妞的纠缠时,时至深夜不敢回家而在街上徘徊。虎妞在与小福子谈心时,虎妞对小福子看过春宫和小福子与那军官床第之事特别艳羡不已,虎妞竟有这样的感受:“在她,这是蹂躏;在虎妞,这是些享受”,“诸如此类的事,虎妞听了一遍,还爱听第二遍。她把小福子看成个最可爱,最可羡慕,也值得嫉妒的人”。 “在她看,小福子就是代表女人所应有的享受。”
虎妞产生的这种变态心理,是由于刘四爷从不过问她的婚姻,甚至反对别人来提亲。自私刘四爷根本不把虎妞当女儿看待,硬将她拴在人和车厂至三十七八岁,以至虎妞青春不再,加之丑陋外貌、男性化了的性格,让人看了完全没有兴趣,直接造成虎妞正常的男女爱情得之不到,正常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再至后来,虎妞甚至让小福子到她房间里卖淫,“虎妞乐得帮忙朋友,而且可以多看些,多明白些,自己所缺乏的,想作也作不到的事。”虎妞要在祥子身上找回失去了的青春。此时虎妞的变态已达极点。
二、虎妞形象的美学价值
虎妞生活在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中国,当时仍处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虎妞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具有两种不同的阶级地位和复杂的思想意识。
1、虎妞既是剥削者,又是剥削制度的牺牲品。
刘四和虎妞都极少文化,虎妞不可能如某些资产阶级新式妇女般从家庭以外汲取精神力量,公然亮出背叛阶级和家庭的旗帜,她极其自然并且十分自愿地维护父亲开创的基业,成为剥削阶级的一员。小说没有虎妞直接施展剥削手段的描述,但刘四红脸白脸换着唱,对付摆弄穷人的天才,虎妞耳濡目染,肯定继承了不少。至于刘四一会儿以“白住”笼络车夫,一会儿把人破水壶似地扔出去,虎妞更脱不了干系。虎妞与人和厂的车夫之间存在着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她的身上,当然沾满了车夫们的血和汗。她是剥削者,吃人者,她同刘四们一起造成了那个时代的苦难。理所当然,我们应该把虎妞划入剥削阶级营垒之中。
但是,虎妞不同于刘四之类典型的剥削者,她不能选择时代,不能选择家庭,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她在吃人的同时被吃,她是那个时代的卫道士,又成为那个时代的牺牲,只是她的被吃与牺牲较之下层平民有所不同罢了。虎妞的道路在出生之时即已确定,她只能成为封建式家庭经济的一员,成为刘四的工具。作为工具,她不能萌生独立的意志和自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虎妞三十七、八了,还待字闺中,以中国传统文化观念而论,实在是不幸。而这悖逆常情的根源,恰在于刘四的贪欲使其不惜牺牲女儿的青春和幸福。虎妞“是这么有用,他实在不愿她出嫁”,尽管刘四因为这点私心觉得有点对不住虎妞,并因此有点怕她,可是权衡利弊,还是宁愿虎妞一天天老下去。不难看出,祈禳金钱的祭坛上,供奉的是什么。
如上所述,虎妞的阶级地位是不稳固的,人和厂打内的女老板与穷车夫的老婆决不可同日而语。虎妞离开人和车厂并不是出于同原先阶级决裂的自觉意识,她赌气,并且随时准备回去。没想到,那扇门很快关上了,她的任性改变了自己,使得自己地位迅速滑落。但是,事实是,虎妞到底离开了原先的生活,离开了原先的阶级,她几乎称得上无产者了。尽管这一过程相当短促,她的思想、感情以及生活方式还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如此说来,即使在人和车厂中,虎妞的身份也是双重的,并且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虎妞未必存着向上爬的愿望,她走的倒是一条向下滑的坡道。虎妞性格的复杂性与上述因素不无关系。这也使得虎妞在可憎之外有几分可爱。
2、虎妞既是高傲的“贵族”,又是善良的“穷人”。
虎妞的阶级地位和经历,使她沾染了不少剥削阶级的恶习和偏见,她的灵魂深处深深打着她出身的`那个阶级的烙印。虎妞鄙视劳动,鄙视劳动人民,她不愿答理车厂的车夫们,也不愿答理大杂院那群苦人们,她处处觉出自己的优越,并且怕别人沾惹她。虎妞与大杂院的街坊们所持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截然不同,尽管她寂寞,无聊,却跟院里的妇女们谈不到一块儿。野调无腔惯了的虎妞,听不进那些个家长里短,不理解她们因生活上的苦痛产生的委屈,鄙夷她们的眼泪。虎妞自认落难的“贵族”,搬进大杂院就够委屈了,她不能贬低身份。落难只能是暂时的,虎妞不打算把大杂院当作最后的归宿。虎妞与众人的隔阂使其自我封闭,她没有朋友(小福子回来之前),百无聊赖,既清闲又苦闷地混日子。传统的优越感使她无论如何放不下已经几乎没有架子的架子。
不过,虎妞对劳动阶级的鄙视又不是绝对的,她有自己的价值观和择友标准,她看重自己的感觉,却不拘泥于对方的出身和地位。之所以如此,除了虎妞本身地位的不确定性而外,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虎妞的性格。虎妞的灵魂没有象刘四一样被剥削阶级的偏见恶习腐蚀殆尽,她对祥子和小福子表示出的同情、爱护和牺牲,使她身上发散出几分清凉,只是这点清凉同她固有的利已主义动机扭结在一起,未免显得沉重和污浊。
虎妞喜欢祥子,善待祥子,甚至激生出“爱情”,她不让祥子拉车,却委身于拉车的祥子。怎样解释这种现象呢?当然虎妞在爱情生活上长期受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她追求异性的强烈愿望,况且,以她的模样和年纪,实在不易找到如祥子般理想的人。不过,以刘家的财力和在场面上的势力,虎妞尚不至于沦落如此。回顾小说中虎妞与祥子关系的发展,可以看到,“感情”的因素起了十分明显的作用。感情,加上泼辣、爽快、不拘小节,使虎妞爱情的天平倒向了祥子。虎妞讲实惠,以“我”为核心衡量利益关系,这是她那个阶级的典型特征,但虎妞还没有被极端利已主义的蠹虫咬啮净尽,在那冷酷的荒漠之中,还有一片小小的绿洲。
如果说“感情”维系着虎妞与祥子的关系,那么虎妞与小福子之间却是另一种状况。小福子毕竟不是虎妞,她得给两个弟弟找饭吃,得出卖自己。虎妞欣赏小福子的痛苦,愿意帮她的忙,借给她房子用,拿出资本教她打扮。自然,虎妞“成全”小福子不仅仅看在朋友面上,利已主义仍然顽固地支配着她。在虎妞的心里小福子是她的朋友。她的利已是真实的,她的帮助也是真实的。否则,她没有必要承担道义上的牺牲。虎妞的帮助是小福子得到的唯一帮助,藉此,小福子暂时摆脱了危机。当虎妞停止帮助时,小福子很快陷入欲生不能,欲死不成的窘境。虎妞不理解小福子,却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以虎妞的身份,能和这么个“下贱”女人搅在一起,没有点离经叛道的味道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看到,虎妞意识中,高低贵贱的界限多么苛刻,又多么混乱,有时,表现得又多么淡漠。
虎妞是《骆驼祥子》中一个融丑与美共存的审美形象,在她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作者老舍对于文化赋予人物特定性格的迹象,但同时也对虎妞的悲剧命运深表同情。虎妞的命运是悲惨的,她是一个城市悲剧女性的形象,她大胆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可她与祥子的婚姻却是悲剧,这也是造成她的命运悲剧重要的一个方面。
三、结束语
虎妞最终悲惨地走完了她的一生,她生命中遇到的两个男人实质上是对不住她的。作品深刻揭露出父亲刘四这类半殖民地社会地痞恶棍的阶级本质:自私、冷酷。丈夫祥子的冷漠无情。她的一生是被遗弃、被异化的一生,已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种艺术典型,她的独特经历、个性、思想和行为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思考。老舍先生凭借其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深刻的社会洞察力、高超的现实主义手法和杰出的艺术技巧,为我们成功塑造了一个丑陋、蛮横、自私及变态的、极富个性特征的、而又令人同情的、活生生的反传统的虎妞形象。虎妞是个悲剧人物,一个被旧社会封建陋习所深深毒害的女性形象。在这样一个悲剧性的社会和时代下,她复杂的内心深处具有一定的“真、善、美”。她温柔善良,乐于助人;她敢爱敢恨,真诚执着;她精明能干,勇于抗争;她向往幸福,追求美好……这些是值得我们现代女性学习与继承。作者想通过虎妞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病胎儿的艺术形象,控诉社会的罪恶,同时呼吁全社会的有志之士,共同努力,去推翻这个吃人的旧社会,创造出一个充满爱心、和谐、发展、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