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魂散文
喊魂散文
(一)
在我六七岁时的某个黄昏,贪玩的我拿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在长满麻的地里乱打,试图能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你是哪一个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头往右一转,原来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婆弓着背在麻地旁的碎瓦堆边问我。我挥舞着棍子,反问道:“你是哪个?”话刚落音,塘对面便传来母亲“毛崽,快回来!快回来!”的呼喊声。急切、担忧至极。就在我回过神看老太婆时,她不见了。我挥舞着棍子在麻地里、瓦堆旁寻找,东张西望往远处搜寻,仍不见踪影。
此时,母亲的呼喊更迫切了。天更暗了,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回走。
半路,母亲接过我问我吓到没,我说没。我就把看到的老太婆的形态和她突然不见了的事说了出来。只见母亲马上把我抱在怀里,紧贴胸口。紧张中带有几分我当时无法读懂的怪异和恐惧。但不忘轻轻地说,小孩子阳火低,以后莫耍这么晚也莫到对面去耍了……她把我抱到起初喊我的地方。那地方原来有个近似拱形的牌坊,上面有牛鬼蛇神之类的字,是村里人临时用来祭祀先人或喊魂的。在朦胧的夜色下,母亲神神叨叨一会,然后摸了摸我的胸口和额头,往地上撒了些米还有酒什么的,接着颤抖地高喊:“对面的某某莫使坏,我XXX的魂快回来!”每喊一遍都要擦一擦冷汗,如此这般连喊了三遍才罢休。这才意味着我平安了。
后来才知道母亲为何那么紧张并进行喊魂的原因。
原来,我那天玩的地方从前是个院子。据说那地方风水不好,大部分的人不是病死就出意外了,到后来剩下的一两户也搬走了……最后就剩下一些砖块或瓦堆。那块小小的麻地,原先就是那位老太婆的房子所在地。她早些年死了。由于天黑,阳气下沉,阴气上升,加之我年幼,阳气低,所以就很容易看到老太婆的鬼魂了。母亲担心我的魂被吓了出去,故通过喊魂的方式把我的魂喊回来(喊魂是我们当地一种迷信的驱邪保平安的方式)。
这件事,好多大人知道后都觉得毛骨悚然,而我,懵懵懂懂,不知道鬼魂跟害怕是什么概念。
自有了母亲的喊魂仪式后,似乎多了一道护身符,就更不害怕了。也因为年幼,不知道生命意味着什么。因此从未担心过挫折、病痛或死亡。独自游泳时,从未担心被水淹;横马路时,从未担心与车相撞;路过楼下时,从未担心高空坠物……总之,从未担心过意外,总感觉这一切的一切与自己无关,身体周围像被牢牢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枪林弹雨都无法穿过的保护层。我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地生活着。
后来的某段时间,这一切都变了,变得像丢了魂似的,感觉自己苟且地活着。时常谨小慎微、杞人忧天、患得患失,每走一步都担心遭遇不测,行事顾前怕后,没有了从前的果断和激情。有些梦想,想慢慢放弃,有些朋友,已变得模糊。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颜面混进人这个队伍的
有些错,错在稀里糊涂,有些错,错在意气用事,有些错,错在贪婪自私,有些错,错得那么彻底。
因此,有时只要一坐下来,回忆长满脑袋,忏悔缠绕于心……
(二)
现今有很多明星崇尚出家,是消极避世还是看破红尘?尘世难耐,而以出家来求得一方净土,寻找心灵的归宿、慰藉?
时下的社会,浮华喧嚣,人心不古。
看不破还要看,看破了就没意思了——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躯壳时不时对尘世抛去轻蔑的一笑。
的确,人生也不过如此。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求财求福求平安。其中有很多我们无法选择,无法预料,无法控制,也无法逃避。
人生的路有很多种,山路、水路、铁路、空路、高速路……想踏踏实实过一生的,就走山间小道或田埂路,想出人头地过刺激人生的,就上高速、坐高铁,甚至坐飞机。
如今,人生是以成败论英雄的。而财富的多寡则似乎成了衡量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
所以,有的人像个恶鬼厉鬼,为了金钱、利益,不管对方是谁,都不择手段、作恶多端,不顾一切地想拥有;有些所谓的强人思维里总刻着固有的强盗逻辑,遵循丛林法则,遵循原始森林弱肉强食的血淋淋的搏杀、掠夺。一旦功成名就,便似乎高枕无忧了。诸不知,高处不胜寒,金屋银窝难久长。
前两年,永州很多的融资公司、投资公司,不知何故,竟突然死尸生蛆般从阴间冒了出来。此后,便有许多暴发户等像苍蝇一样叮了上去。极可能是利润高,他们才顾不上考虑本钱能否收回、何时收回等等风险。果不其然,尝到甜头不久的投资客们收不到利息,不久发现就连本钱也难以追回时,便追悔莫及:都怪自己灵魂出窍,被厉鬼迷了心智,干了糊涂事,因此有跳楼的、上吊的、殴打欠债的……一时间,似阴魂不散、冤魂叫屈,好一阵鬼哭狼嚎后,那些所谓的融资公司、投资公司,竟幽灵般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阴间。可曾想,先前风光无限想坐高铁飞机的人,省过来省过去,算计来算计去,好不容易积聚的财富,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有甚者还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好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真实写照!
金钱于人如此,命运亦如此——有属于你的时候,也有不属于你的时候;有顺风顺水的时候,也有急转直下的时候。自己顺利时,莫张狂;别人落难时,别落井下石;追求不强求,多情不滥情,已失不痛失。人生看淡,死而无憾。
不论看淡与否,人生一世,总有灵魂出走的时候。
红尘中,朝三暮四的灵魂夭折了多少所谓的美好爱情、婚姻、家庭;名利场,勾心斗角的灵魂折煞了多少豪杰的情商智商;孤独时,失意时,挫败时,灵魂将又如何舔舐伤口或疯狂挣扎——此刻有多少灵魂寝食难安,有多少灵魂离家出走,有多少灵魂在作一场豪赌。但,这一切,似乎与肉体无关。肉体只是排放一切人体不需要的,提供人体所需的能量的皮囊。而灵魂既是万恶、又万幸之源。躯体要经常清洗,那灵魂则更要清洗、开刀、缝补、治疗。其实,有时灵魂比躯壳肮脏、丑恶得多。
因此,要常拿镜子照照,少照别人,多照自己。同时,勇敢地把浅薄、、偏激、狭隘、自私、冷酷、贪婪、残忍的灵魂拉出来晒一晒,杀杀菌、消消毒,此,权当超度。此,或许正是那些明星等出家的理由。
(三)
人活着不免忧伤或痛苦,但生命的精华,除了创造和奉献,则很多是为了体悟、享受其过程。
活着的过程,虽然有欢笑和幸福,但有很多是意想不到的痛苦、沮丧和悲愁。生离死别的滋味,只有活着的人才知道。
生有何乐?死又何惧?
这些年,眼见身边一个个亲人、朋友驾鹤西去,甚至好生生的人,突然间就没了,这让人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天灾人祸时人的无能为力。年老的、年轻的,老天爷毫不手软,毫不留情,似乎不该放过的一个也不能放过。指缝间有幸留下来活着的则诚惶诚恐、杞人忧天地活着。有些自以为幸福的人,或许正吝啬地数着那屈指可数的幸福。
有人很悲观地说,人生下来无非就是为了等死,就是等法不一样、死法不一样;或者说,一个个争着出来,最终都得排着队等死。起点到终点,就是经历不一样。仔细想想,并无道理。诚然,人一生下来,不管你能活八十还是一百岁,从出生算起,活一天就少一天,最终都无一例外走向死亡……既然生命如此脆弱、短暂且不可再生,足见生命是何等的珍贵。所以人一死,生者就会祭奠亡灵。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和目的,只能拿死者的躯壳、骨灰、遗物等具体的东西来祭奠,希望灵魂得以安息、超度。而不能直接祭奠灵魂,是因它早已出窍,游走在躯壳之外,或慢或快、或近或远、或黑或白,或恶或善,不得而知,且无法控制。死人如此,更何况活人!
因此,若灵魂出走时,尽量少干坏事、缺德事。人生苦短,救赎灵魂,脱离苦海,以便末了走过黄泉路,见过彼岸花,顺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看过三生石,能快些转世投胎,此生也算功德圆满了。
生与死是两个极端,两个对立面。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
人是矛盾的综合体。得到的怕失去,没有的想争取,缘来缘散,人去楼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重复着不该的重复,回忆着不堪的回忆,这个循环,充斥着生命的全过程。其间,有多少灵魂游走在躯壳之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做着拆散家庭践踏幸福之事,把人间搅得鸡犬不宁。最终自己也未必不会落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的悲惨境地。当然,爱情、婚姻和家庭,有不顾一切想拆散的,也有想尽办法维系的。聚也难,散也难,聚散两依依。
誓言化成灰,爱情被风吹,“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那又如何?魂断,财散,“一袭江南梦,醉卧烟雨中。”那又怎样?
来来去去,时间煮酒,醉了的是人生,淡忘的是痛苦……
(四)
有的人,只要出发,就没想回来;有的人,回来了,就再也不想出去;有的人,永远在路上……
何处是岸?何时靠岸?灵魂离开肉身太久,就会疲惫、失控,肉身离开灵魂太久,就会空虚、腐烂——只有灵肉完美结合的人才是健康、完整的,因魂不附体时往往容易干糊涂事、缺德事、恶毒事——朝三暮四、偷鸡摸狗、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狼狈为奸、巧取豪夺、坑蒙拐骗、结党营私、丧心病狂……丑陋至极、可恶至极!因此需要喊魂,把魂喊回来。不需要专门的仪式,需要的是一个安静、干净的环境;需要的是自己审判自己,自己对自己做一个了断;需要的是一颗虔诚的心,一颗改邪归正的心。不管白天黑夜,不仅别人喊,更要自己喊,要不断地喊,哪怕喊得扑朔迷离,喊得缠绵悱恻,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歇斯底里,喊得天昏地暗,都要喊——
“XXX的魂啊,你回来吧,快快回来啊。没有你,生不如死,没有你,如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