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深圳握手楼散文
重回深圳握手楼散文
暑假又在我们的盼望中来临,以前的假期,我翘首以盼飞向南方。因为我是一只候鸟,也是他身旁的一株木棉,“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而今年的“八一”建军节,他已不是那棵身穿绿衣的橡树了。
我心中仅管有十二分不情愿,但还是得收拾行囊,带上公婆和两个孩子,辗转千里奔赴老公的“阵地”――广州。转业后的他应战友之邀再次就业,本已团聚的牛郎织女被迫分离,我们的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
来到羊城,目睹了一线城市的繁华与风采,住在舒适、环境优美的开发区,感到无比惬意的同时,我也愈发想念深圳的姑姑与妹妹。终于在一个周末,我们全家坐上去深圳的城际列车,穿越人流嘈杂的地铁站、火车站、公交车站,来到目的地——诺铂广场。我的心中抑制不住马上见到亲人的激动,急着想早点给姑姑打电话,因为她让我提前打声招呼,她好去接我们。但老公不让我这么做,他说姑姑毕竟是长辈,让她出来接我们不妥当,我们要先买了礼物再给她电话。我觉得老公想得很周到,在礼节方面他总是尊重别人,彬彬有礼。下了车,凭着记忆我带他们找到了姑姑住的地方,那是一片密集、拥挤、热闹的“小区”。称“小区”是因为那里楼房一座挨着一座,用“鳞次栉比”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但“小区”在人们眼中应是绿化非常好,管理非常严格,楼间距非常宽阔的地方,那里环境应非常优雅、干净、舒适。而姑姑算是深圳打工者中的一员,她租住在宝安区,听她说那里住的全是外地来的打工者。因深圳人口密集,外来务工人员逐年增多,在土地有限的情况下,人们盖的楼房只能缩小楼间距。因此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楼房,人们把它戏称为“握手楼”——两栋楼之间的人距离近得可以握手。
姑姑几年前来到深圳,就租住在这样的“握手楼”里。小小的几平方米的“蜗居、雀巢”,就成了她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安身之地。撇下家乡两室一厅的大房子空着,她一个人背井离乡,闯荡深圳,单凭这一点我很佩服她。几年的艰辛努力,她由最初幼儿园的一名厨师,成为荣耀篮球训练中心的一名教练。年近五十的她,依然享不了清福,还得靠自己的能力辛苦赚钱。否则一个月一千多块的退休金哪够她们母女生活?妹妹二十几岁了,没有正式工作,还得依靠姑姑养活,想想她们可怜的母女,我们的心里总是充盈着同情的泪。
我和老公来到楼前繁华的巷子,街道两边全是饭馆、商店、超市。做生意的有全国各地的人,南方的,北方的,混杂着各种不同的口音。站在眼前熟悉的街道中央,一种欣喜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此时是下午六点多,正是人们下班回家,买菜做饭的时候。眼前都是匆忙的行人,脚步匆匆,人来人往,电动车、拉货的摩托车也急切地从人们身边擦肩而过。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来到一线大城市打工的底层人民的生活。这里最接地气,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从这里升腾,你可以从中窥见打工者的平凡生活。
我们来到超市买了几斤红提,一箱安幕希,一个无籽大西瓜。在“握手楼”中仔细寻找着西四巷,虽然在姑姑那里住过一段时日,但几年过去,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起来。我凭记忆仔细辨认,慢慢寻找,有的“握手楼”已改头换面,装修升级,名称也更换成了“公寓”。外表和名字洋气了,租金也随之大涨,姑姑住的“蜗居”租金也由原来的六百涨到了一千一。北上广深的房价越来越高,令普通老百姓望尘莫及,昂贵的租金也令打工者的心弦绷紧,得精打细算地花每一分钱。
终于看到了“西四巷”的小牌子,我高兴万分,老公这才让我给姑姑打电话。我站在楼下拨通了她的号码,告诉她我就在楼下。她从窗户里伸出头,喊我的名字,我朝上望了望,一格格小窗户演绎着一个个打工者的故事,从二楼熟悉的窗户里,我看到了姑姑的长发。顺着一楼往台阶上走,二楼的`拐角处坐着一家人正在吃饭,他们是楼主人雇佣的房东。每一栋楼都有一户这样的房东,他们也是来打工的,只是称呼不同,一跃升为“房东”,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房东,但租房等事宜还是直接找他们。记得我们前年第一次来深圳,千里迢迢从火车上给姑姑带了一箱家乡的红富士。刚进屋,姑姑赶紧拿了五六个“珍贵”的苹果送给房东。我纳闷,一向节约俭省的姑姑怎么这么大方?红富士在深圳可要卖十元一斤呢,她可舍不得买,最爱吃苹果的她却从自己牙缝里抠食。她解释道,房东人挺好,住的时间长了,她假期回老家或平时有什么事也照顾她。
远离家乡,邻居比亲人还重要,我理解姑姑的这份心。人与人之间交往还是少不了真诚、友善,我体会到了这里的人们身上流露出来的人性美、人情美。越过房东家,从二楼光线昏暗的过道里径直穿过,黑漆漆的过道只容两个人并排前行,两边都是一间间相邻的小居室。姑姑的家位于左边倒数第三间,门是绿色的铁皮门,曾经,我和父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哪间门我是记得的,而且知道她的邻居是一个中年女人,做钟点工。
门终于开了,也许是姑姑没有意料到我们这么快来,她带着些许惊喜开了门。那个狭小的“家”毫无遮拦地铺开来,仿佛赤裸着上身的少女,仅管娇羞但还得迎接来客。这样寂静的房间一下子进来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感觉连坐的地方也没有。狭小的空间还是摆放着那张一米五的床,一张小沙发,一个小方桌用来摆放东西,除了这几样家俱和一些衣物用品,整个房间几乎全被塞满。和几年前不同的是,墙上多了一只旧空调,这还是妹妹来之后嫌热,姑姑特意给她安的。这样的空间是要充分利用的,否则一个邋遢的人住几天会把屋子变成“猪窝”。而姑姑的家,始终是整洁、有序、舒适的,水泥地板被她拖得发亮,能照出影儿来。
我想像不出还能从哪里找见这样整齐、洁净的蜗居。姑姑要给我们泡茶,老公说把西瓜切了我们吃吧。她便到后半间“厨房”切瓜,我们边吃瓜边聊,她打电话给妹妹商量晚上要请我们在外面吃饭。妹妹刚找到工作,很忙,周末在考试,晚上和朋友在一起吃饭。虽然知道我们来了,可她脱不了身,我本以为妹妹有了工作,姑姑会很高兴。可她感慨道:“她爸爸走了这么多年(姑父去世了),要是人家的娃早懂事了,知道心疼她妈,会努力赚钱养家。可她呢,一点也不知道我的辛苦,还得我养活她。像我这样年纪的都在家休息了,我还得辛苦赚钱。”
看着姑姑随年龄发福的身体,晒得黝黑的脸庞,我难过得想落泪。物质上的贫穷不可怕,最怕的是精神上的忧虑与摧残,这么些年了,妹妹的叛逆与不懂事是她的一块大心病,也是大家的挂牵。我们来到街上,姑姑要请我们去吃大菜,老公坚持就在附近的小菜馆里吃。他找了家湖南的蒸菜馆,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姑姑的缘故,我胃口大开,吃得香甜可口,比平时吃得多。夜幕降临,晚上的小街巷比白天热闹许多,夜市上的各种小吃都摆出来了,地摊上的便宜衣服也挂出来了。我突然想起父亲那年来说过的话,他和姑姑在街上可以卖油饼,因为老爸的炸油饼技艺是一流的。虽然是玩笑话,但生活在这儿,大家都是陌生人,各凭本事赚钱,在城市的一隅演绎着平凡的人生。
还有姑姑楼上的邻居,老两口是收破烂、回收旧物的,每天起早贪黑,干着最卑微的工作。但听姑姑说,他们挣得可不少,孙子的学费都由他们出呢。来深圳的人每天匆匆忙忙,不讲究吃穿,只顾着赚钱。这些最底层的劳动人民,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出门在外,常年过着孤单寂寞的日子,生活清贫,不图享受。我想起自己及身边的一些人,工资也不高,但攀吃讲穿,挣一点钱就贪图享乐。和深圳的外来打工者相比,我们确实要学习他们吃苦耐劳、踏实勤恳的品质。
临走时,我依依不舍地回望“握手楼”,心里度量着那握手的距离,想像两座楼上的人握手的样子。不管是谁,在陌生的城市里,同住一座楼,只要大家彼此坦诚相待,尊老爱幼,世界就是温暖的,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