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张爱玲的隐情
半生缘:张爱玲的隐情
潇湘蓝
《半生缘》的调子是压抑的,很多芜杂的笼统的消极的东西裹挟在里面,需要听一些狂野奔放的音乐来冲淡它。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半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青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历这么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这段话如今看来,可能就是张爱玲的中年了悟。
《半生缘》是在《十八春》的基础上改写的。《十八春》写于1950年,张爱玲三十岁。对于天才少女来说算是中年了。她以过来人的眼光说着年青里的三年五载,那些生老病死的一切哀乐,但只是经历,她并没有让时光过去。
《十八春》的名称由来源于京剧《红鬃烈马》。里面有王宝钏困守寒窑十八载的青春年华。十八春,一个春字无限恨意。张爱玲说她好比搁在寒窑冰箱里的一尾鱼,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在那些个姹紫嫣红的岁月里,一个痴情女子凄寒地走完了她的一生一世。张爱玲以一片冰心入世,经历了和胡兰成、桑弧的`两段情事,又有着1950年的新气象,她在应邀《亦报》撰写这部长篇连载时,情绪是各种矛盾的。
张爱玲虽是天才,但并非无本之源。各种感觉必有出处。
联想到张爱玲和桑弧之间晦涩不明的感情,曼桢和世钧之间那种朦胧和含蓄的各种往来,就一下子疏朗了。
乍见曼桢,世钧“仿佛有点踌躇不前的样子”,这并非触动心事的微妙后退,只是他“刚离开学校不久,见到女人总有点拘束,觉得不便多看。”这是一种不惯与女人周旋的小户男生的做派,似乎和世钧出生于皮货行公子的环境有点相悖。按说到了他父亲那种第二代大商行老板的家庭氛围里,女人,各种女人,以及生意场上的应酬往来,世钧从小到大见到的女人实在是
不少的。妻妾之间、太太之间,各种情态样式,他也应该是熟稔的。即便是青春期,至少,见到女孩子就下意识的躲,是不合理的。只有成长环境比较单调或苦于读书的一类学子,才是这样的。
世上有各种恋情,有一种一开始就瑟缩一下,随后渐渐展开,因为开头的完全处女感,让后来的很多事情变得格外留念。
这样细看不大通的地方有很多,尤其是。曼桢和世钧的恋情总有种极不舒服的,似有若无的不畅之感。
世钧冒雨寻回手套那一段,原本煽情得很迷人了。可是“他本来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抱歉,都是因为他要拍照,不然人家也不会失落东西。”世钧拍照是因为母亲的要求,往这层意思上起,这一次的三人游兴,实在算个误会。世钧不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如果有意为之,内心也必定坦然,若是不便直言,也不会搪塞成几乎无情。这段话有点突兀,单撇开来看,为了一个旧手套冒雨走上那么远的路,仅仅为了免于内心的抱歉,绝非大家公子所为。倒是一无所有的闯荡着可能有的小心和竭力。
如果看做情意,世钧也只有在这一次显得果断而痴情,令人感动。其他就是曼桢突然的失踪和音信全无,他也没有更激赏的行为。
有一种感情,回味的时候,真的过了好多年,痛和伤被时间抚平不少,情和意也变得扑朔迷离,模糊和清晰彼此矛盾着,都可以自圆其说,都是淡淡的,过去了的。虽然,当年那样哭过、恨过。
有的时候写的是有情,看上却更像无情。
世钧后来和翠芝的恋情,就是这样的。
新婚之夜,世钧笑道“你今天一定累了吧?”翠芝道“我还好。”便是当今试婚无数的男女,也不曾如此淡定。
世钧道“我倒想再坐一会,看看书,你先睡吧”,翠芝道“好。”
这是民国40年代,一对正常婚龄的年轻男女,碳烧着的时候,外面成了灰,里面还是红的。这两人不知哪里来的法力,彼此相斥得心如死水。要有多深的隔阂,多隐晦的缄默,才能表面上相安无事。
“世钧拿着一本画报在那看。心里想她也许当着人就解衣上床有许多不便。”立起来把灯关了,另外开了一盏台灯看书。房间里立刻暗了下来。
两个面对面的青春男女,良辰美景正当时,花好月圆悄无言。红烛高照,两个孤独而死寂的灵魂。生的灿烂,死的幻灭。
太揪心了。
这是一种明白,经历了岁月流逝,蓦然发现,这里面根本是无情。见过无情,不知无情是这样,见过无意,不知无意如此。
世钧的家教和谨小慎微,郁郁寡欢、踟蹰不前,患得患失,无情无义,都有桑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