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香华现代诗歌精选(2)

　　入夜，渔人们在溪边点亮的

　　节庆一般，岸上一盏、水中一盏

　　召唤我陷入重围

　　美丽的幻象，令我双目撩乱

　　欢喜赞叹里，我

　　被快乐饲养得心神荡漾

　　惊醒时，我已被曳出梦境

　　双叉戟倒钩在我唇吻边

　　我还是弄不明白

　　渔人们玩的游戏

　　直到我发现，他们

　　嗜血的习性，和笑容温文的

　　狡狯

　　不曾后悔自己的盲目

　　我原是个殷勤的寻梦者

　　梦幻的人没有犹疑的顾虑

　　如果能重新选择

　　我的天地没有改色

　　依然一片澄青

　　你的世界也没有变异

　　永远渔阳鼙鼓、钩戟矛槊

　　在你将我吞咽之前

　　我忍不住向你告别

　　一句话。你我已经扯平

　　人生和棋

　　禅声太寒瘦，太清远

　　剑，挥尽昔日英雄意气

　　酒壶，在墙角留一枚寂寞的徽记

　　美人?褪色在陈旧的相框里

　　如今，黄昏总爱听众鸟归巢的鸣声

　　纷纭世事，最后在此栖息

　　树林寂静，唯有一片鸟喧

　　浓荫下，我们且摆下阵仗

　　邀同庚的老李，再来对上一盘

　　他骑象、驱车，我驾马、用卒

　　微风低掠草原，旗已偃、鼓将歇

　　将军之前，这是还未参透的最后一局

　　镜中幻象

　　晨起，对镜

　　坐在梳妆椅上

　　欣然喜见镜中一幕诡异

　　自我颀长的颈项上端

　　一片油绿的翠叶出生

　　嫩嫩的茸毛，敷盖着碧叶

　　守护每粒细微而翕动的毛孔

　　四周凹凸不平的叶缘

　　切割成精致的锯齿

　　日光和水，在叶片中游走

　　嬉戏，且相互追逐

　　黄昏，对镜

　　我再落坐梳妆椅

　　见到另一幕惊奇与震栗

　　从衣袍宽松领口褶间下

　　我生出另一片叶子

　　坚挺的叶柄延伸着

　　主脉，修长而强韧

　　侧脉分歧，锐角整齐美丽

　　细脉羽状，纤维连结绵密

　　清晰可鉴，脉理可数——

　　一张密密的时间之网

　　筛滤过∶青春、喜乐、盛名、财富

　　幸福、圆满、忧愁、患苦

　　我，终于蒸发成一枚

　　干爽、轻灵、透明、玲珑的

　　树叶的

　　标本

　　秋黄

　　昨夜

　　西风，飙了一夜

　　冷雨，落了一夕

　　酒壶，也淌完最后一滴酒的醉红

　　之后，就了然明白

　　再不宜携带斑斓的彩笔

　　来此秋后的林野

　　秋，这只调色盘

　　已容不下异色的颜彩

　　这里除了早先深、晚来浅

　　全是同一色调，却

　　起落不定的

　　黄

　　曾经绿意殷浓的草原

　　如今，枯黄遍地

　　象久用弃置的餐巾

　　夏日野宴已经结束

　　残剩的餐盒旁

　　解下扎蝴蝶的黄丝带

　　树林中的风，悠悠奏起

　　柠檬黄的颤音

　　落日在天边，揉出

　　一团梵谷图画中的橙黄

　　私语窃窃，落叶

　　有杏黄的心事

　　此时才了然明白，唉!

　　秋后的黄，原是

　　生命中可以掌握的质感

　　酒壶淌出一地酒的醉红

　　顷刻间，也化做灿亮的

　　金黄

　　雨中—酒中

　　酒醒，我把我的门扉重新髹漆了

　　随手摘下一片树皮，做我的门牌

　　你来，(我是从不久留客的)

　　我们可以数一数雨潭中的

　　几圈涟漪，在门外

　　是的，即或落着小雨

　　你仍可以在我的庭前

　　小立

　　也许，有一回

　　你会抢着要进门来

　　我也不会阻拦你

　　我愿引你进入我的幽居

　　只是，敞开的门将如你惊愕的张口

　　在门限前，你就会敛步的

　　我的居处内

　　有一幅翻跌下来的瀑布

　　之下，一泓暗绿是我的

　　家

　　你爱露宿?

　　外面正星殒如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