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散文处女作《左手的缪思》
余光中散文处女作《左手的缪思》
台湾著名作家余光中的散文处女作《左手的缪思》,初版于1963年,余光中认为,他的正业是写诗:“这只右手不断燃香,向诗的缪思。可是仅饮汨罗江水是不能果腹的。渐渐地,右手休息一下,让左手写点散文。”
与“美丽的痒”(吻)一样,“左手的缪思”(大陆译作“缪斯”),是余光中独创的词语。这个书名的来历,早已成为台湾文学史中的一个典故:“当时用《左手的缪思》为书名,朋友们都觉得相当新鲜,也有读者表示不解。其实我用‘左手’这意象,只是表示副产,并寓自谦之意。成语有‘旁门左道’之说,台语有‘正手’(右)‘倒手’(左)之分,在英文里,‘左手的’(left-handed)更有‘别扭’与‘笨拙’之意。”仅从其书名之来历,似乎已窥见作者的功力和惊人之笔。而大陆在出版其著作时,取名《左手的掌纹》也是同样的异曲同工。
若论余氏之“妙手”,诚如香港作家黄维梁所云,余光中应该有四只手:右手写诗,左手攻散文,第三第四只手专事批评和翻译。值得文学史专家注意的是,余氏左手的缪思,一上手走的是知性的路子:论艾略特,评毕卡索,介绍梵谷、安格尔,赞扬胡适。笔锋一开,便光芒照人。继之而起的感性且抒情式的《石城之行》《记弗洛斯特》《塔阿尔湖》《书斋·书灾》等,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美文。
关于余光中与五四白话散文之源流关系,台湾诗人杨牧曾说过这样的话:“徐志摩以诗人之笔为散文,洒脱浪漫,草木人事莫不有情,激越飘逸,影响见于苏雪林,何其芳,张秀亚,胡品清,陈之藩,萧白,余光中。”此话说得很中肯。读余光中散文,密而有间,平易近人,达到了情趣、智慧和学问的有机融合。
余光中的散文观在其书中已略见端倪,似乎亦不该掉以轻心。当时作者最讨厌的是:“流行在文坛上的散文,不是挤眉弄眼,向缪思调情,便是嚼舌磨牙,一味贫嘴,不到一CC的思想竟兑上十加仑的文字。”
那么,余氏到底要提倡什么样的散文呢?“我所期待的散文,应该有声,有色,有光;应该有木萧的甜味,釜形大铜鼓的骚响,有旋转自如像虹一样的光谱,而明灭闪烁于字里行间的,应该有一种奇幻的光,当他的思想与文字相遇,每如撒盐于烛,会喷出七色的火花。”纵观当代两岸散文之发展,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能达此境界者,鲜矣;而余光中的散文处女作,正是通往这一境界的拓荒者。
这使人想起今日大陆某些青年散文家们,一上手便是纯感性的路子,变成一种新的'风花雪月,而忽略了知性和结构,总是走不出朱自清的“踪迹”、徐志摩的“康桥”,然而,发表了几十篇后,翻来覆去便难以为继了。大陆许多散文家的散文,总是单纯的抒情,没有深厚的文化价值和自觉的哲学追求,很难找到林清玄和董桥这样的雄厚实力,而余光中一上手便站在一个崭新的制高点上。如果缺乏深厚的国文功底,缺乏精通一国或数国外语的借鉴,缺乏知性作脊梁的感性,尽管开笔可能惊人,但到了某一层次,没有知性的推力,更是难得上攀一分之微。
余光中的散文观,还有一点值得我们特别注意。对于五四新文学运动一开始所倡导的“美文”,当时的余光中很是清醒:现代主义在美与真之间,宁取后者。现代的大作家,无论是艾略特或奥登,汉明威或福克纳,皆宁可把令人不悦的真实呈现在读者面前,而不愿捏造一些粉饰的美,做作的雅,伪装的天真。
在余光中散文集《掌上雨》中,作者依然坚持:“现代作家们有勇气面对残缺与丑恶,他们相信真实的丑比虚伪的美要耐看得多。”余光中的价值,大概不仅仅得从文学范畴去寻找其意义,还应更放开眼界。余光中创造性地继承了五四新文学的精神,是在寂寞、凄凉和横逆中把文学的本体推向新的高度的拓荒人。
《左手的掌纹》,余光中/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