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秋天
走在秋天
如果不是故乡还有亲人,我情愿与故乡保持一段距离,因为在我的想象中,故乡如酒,在记忆的窖中密封得时间越长,越是香醇;故乡又如非常好吃、不可多得的零食,需珍藏起来,一小口一小口,抿在嘴里,细细品尝。我喜欢在秋天回故乡,不啻因为秋天有中秋和国庆两大节日,还因为秋天的故乡最丰硕,最迷人,最切合我这个被故乡哺育,又
长年工作在城市的游子的心境。BiV秋天的故乡是什么?是爬满篱笆和院墙的扁豆。故乡泥土肥沃,故乡人又惜土如金,舍不得用专门的田地来栽种扁豆,只需要在篱笆旁、院墙下点下几粒种子,就可以收获吃不完的扁豆荚了。紫的花、白的花,紫的扁豆、白的扁豆,秋天的扁豆就像一个个美貌女子正处在青春好时光,总能焕发出不尽的诱惑力。藤爬到哪里,一串串的扁豆荚就闪亮在哪里,你手捧竹箩摘也摘不完。有人家把吃不完的扁豆烀熟,晒干,冬天里熬扁豆粥——那是扁豆的花一直开放到冬季了!故乡的扁豆如故乡的人,朴实,生命力旺盛。故乡就是这样,像奶水充足的母亲,不知疲倦地喂养着我们这些贪吃的儿女。
秋天的故乡还是家前屋后的丝瓜架,丝瓜架下或许还有我的母亲。丝瓜的挂果期特别的长,能从暮春长到深秋。农家的饭桌上,一年差不多有四五个月飘溢着丝瓜鸡蛋汤的清香。故乡人侍弄丝瓜总结了丰富的经验,他们集中栽种,窖下足足的底肥,用竹竿、树枝把它们引向空中,在空中用铁丝、塑料线纵横交错结网,让它们在空中蔓延。这样,夏天的农家,家家房前屋后都有绿色的凉棚了。凉棚下的小饭桌上,常常围聚着一家的天伦之乐。即使到了秋天,丝瓜架上还开满了鲜艳的丝瓜花,像一只只金色的小喇叭,吹奏着故乡欢乐的歌。
每年秋季回故乡,我漫步在田埂上总比呆在屋里时间多,只为看看沉甸甸的稻穗,只为嗅一嗅田野上庄稼的清香,只为让儿时的梦再一次苏醒。稻子还没有开镰,可田埂上的杂草已经被放倒,晒在田埂边,这是为割稻在做前期准备。在“剐草”(故乡人这样说)的劳动中常常能惊起一只野兔,一对野鸡,或者几只鹧鸪;当然,也会惊出一条青蛇,慌乱地钻进另外的草丛;若是捅到一只马蜂窝,受惊的不仅仅是小动物了,还有“剐草”的人。故乡就是这样的,丰富得超过任何一本书。此刻,我走在田埂上,看不见这些小生灵,但我猜想,肯定有许多双瞪得圆圆的眼睛躲在草丛中、坠在稻秆上,好奇地注视着我呢。它们还是当年的它们么?它们还记得当年调皮的我么?它们若是一只蚂蚱,它们的长辈曾被我掐去尾巴,插上狗尾巴草,艰难而痛苦地飞舞,它们还记恨我么?故乡的秋天,是储藏童年欢乐的季节!
一年年回故乡,故乡一年年在变,就说这秋天故乡的变化吧。童年的故乡,似乎只有水稻单一的金黄色,但故乡是丘陵,绝不是种植水稻的最佳地方,从长江里引水灌溉,要经过七八级提水,农本高,收入低。在以种田为收入主渠道的年代,我的故乡人艰难地坚守在土地上,捧上白花花的米饭,汗水和泪水常常已混浊成一片。改革开放后,越来越多的故乡人加入了打工的行列,走向了外面的世界。种田这种大体力投入、小经济收益的劳动已越来越不被故乡人看重,但他们对土地有感情,他们不会让土地荒芜,那样他们觉得对不住土地,对不住祖先,对不住良心,他们因地制宜地在责任田里种上了省工节水的旱谷杂粮。就连田埂上的一些边隙地,也被种上了山芋、芝麻、红豆、黄豆和花生。许多的地方,被种上了意杨树,意杨树下套种着中药材。不远处的那个水库,过去故乡人为抢水救田争吵过、打过架,如今被开发成了一个休闲度假的景点,一年四季碧波盈盈,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登月湖。听着芝麻炸籽的噼噼啪啪声,看着故乡的田野上有几只白鹭在悠悠地飞,那一刻我的心也要飞。 走在路上,风携带片片黄叶,悄悄的停歇在脚边。秋天来了,虽然草地依然如茵,枝头依然有红花绽放。太阳失去了夏天的热烈,天空显得深远,淡淡的云朵显得悠闲。
自古,吟秋的诗句美文大多传达出萧瑟之气,流露出悲秋之感。今有诗客文人反其义,歌颂秋天丰硕的果实,热爱秋天绚丽的色彩。其实,四季的变化亦如生命的轮回,春的萌芽,夏的成长,秋的成熟,冬的'凋零,与之相对应的是花样的少年,碧树的青年,磐石的中年,夕阳的老年。不同的季节,有着不一样的景色,每一种景色都值得细细体验,细细品味,为何要强行的加上个人的感情色彩呢?
捡起一片落叶,看着那些干涸的叶脉,落叶从容地走过萌发,生长,碧绿,枯萎;也经历了骄阳,狂风,暴雨,但它依旧在枝头摇曳,依然碧绿照人;秋来了,它悄悄的离开枝头,飘向大地,没有半点的感伤。因为它知道,自己的凋零意味着另一片绿色的萌发,生命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繁衍。
过去的岁月,是一串串闪亮的珍珠,应该好生珍藏。尽管搀杂进喜悦和痛苦,成功和失败,高潮和低谷,平坦和坎坷,得意和失望,毕竟是人生的不可多得的一笔财富。没有必要感叹春的短暂,秋的萧瑟;也没有必要遗憾贫寒的家境,青春的容颜。不必羡慕枝头欢笑的花朵,不必羡慕如步云端的生活,那是别人的生活。过去的岁月,写满了每一个人生的真实。
走在秋天,目光不要停留在落叶上。听,风在耳语:依然故我,只是变换了形式。将目光锁定枝条,那突起的不正是明天的希望吗?